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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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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游

時間倒回至兩刻前。

邱蜜兒一舞已盡,正保持著下腰後仰的結束姿勢,胸口起伏未歇。她卻絲毫不顯慌亂,倒轉的視線緊緊盯著主位上的段淞,十分自信地等待著他對自己舞技的驚艷反應。

但段淞沒其實壓根兒就沒看。

因為他發現從某刻開始,他的皇後不知為何便雙目失焦眼皮半闔,又開始進入到某種人神分離的夢游狀態。和大婚當晚如出一轍。

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她也敢發呆?

難道她只要看到那個中書侍郎,就會失魂落魄到這種地步?

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,她犯起癡來都不分場合的嗎?

“陛下。”祁王卻在此刻開口,打斷了眾人對邱蜜兒瞠目結舌的註視,亦打斷了段淞的腹誹。

“不知叔父有何見教?”叔父近來鮮少主動相談,段淞立刻被他引去了全部註意力。

“見教不敢當,只是臣這裏有一不情之請。”

“叔父請講。”

“這是小女璉兒。”

祁王側身,將手搭在他身側那女子肩上,慈父般輕拍了拍,“她有一身岑將軍家傳的好武藝,尤其是劍術最為精妙,只是過往這些年,她隨臣居於那苦寒之地,也沒什麽機會向京中諸位展現。

“正巧今日有此良機,故而臣想趁著這個機會,讓璉兒為陛下獻一段劍舞,不知陛下意下如何?”

“既然叔父有求,那侄兒如何有拒絕的道理。”

當段淞聽到“苦寒”二字的時候,就心虛地避開了視線,後續叔父說了什麽都沒仔細聽,總之除了要他的皇位之外,他當下什麽都能答應。

“璉兒,”祁王目光一轉,向那女子使了個眼色,“陛下都答應了,就快去準備吧。”

岑璉卻瞪大雙目,難以置信地望著他,似是對這安排頗為意外,“...義父?”

“璉兒,為父知你心有羞赧,但陛下已然開了金口,你若是繼續推脫,反顯得小家子氣。”祁王的眼角閃過一道淩厲的光,但轉瞬又變幻為了虛弱的慈藹之色。

“...是,女兒知曉了。”岑璉被他瞪得瑟縮了一瞬,最終還是緩緩垂首,低聲應下。

因保護聖駕的考量,宮中為她準備的劍並未開刃,但並沒有影響到她劍勢的凜然。

岑璉在席上就坐時,看上去不過是個身量單薄的小姑娘,可一旦將劍握在手中,卻仿若另有一靈氣沖天的神魂上身。

劍氣自手貫心,周身似籠著一道銀光,身形靈動似游龍,劍光微寒照雪明,足下颯沓,步步流星。

舞畢收勢,孑立於廳中,劍光雖斂,人亦如劍。

眾人皆被驚得默然不敢喘息,只有邱蜜兒氣惱地跺了跺腳,廳中的某個角落裏傳來一陣細密的金鈴叮當。

“好。”

還是祁王先拍掌叫好,段淞亦跟著撫掌,眾賓客這時才敢大著膽子應和。

段淞用餘光掃了眼身側,只見皇後面色恍惚,絲毫不為所動。

她居然還在發呆?

“陛下,”祁王回首,神色不掩得意,“不知以陛下所見,小女的劍術如何啊?”

“自是絕妙,不愧是岑將軍的後人。”段淞倒也確實為她的劍術所嘆服,不止是對叔父的恭維客套。

“璉兒,還不快來謝過陛下?”

岑璉蹙眉,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。

“多謝陛下。”

“陛下見諒,小女性情頑劣,本不該這般草率的面見天顏,只是拙荊去得早,雖說此前請了嬤嬤教養,卻一直未能有機會習得大家閨秀的禮數。”祁王不無遺憾地輕嘆了聲。

“叔父,您是我的長輩,無需這般婉轉。”段淞已然猜出了他的目的,但他依然無法拒絕。

“君臣有別,陛下可不能折煞了臣,”祁王輕咳了聲,“只是臣聽聞陛下大婚的消息,知曉您的這位皇後乃出身清流世家,最是明德知禮,所以想借陛下尊口,讓皇後將小女帶在身側,親身教導一二。”

祁王向岑璉招招手,示意她上前請旨,可岑璉卻垂眸躲過他的視線。

祁王輕笑了聲,在旁人看來似是在鼓勵,可在岑璉耳中,卻多了幾分警告的意味。

”璉兒,跟在皇後身邊多學些規矩,日後我再給你尋個好人家,也算對得起岑將軍與岑夫人托付了。”

岑璉默了默,終於還是邁開了步子。

而段淞此刻再度看向皇後,發現她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。還在發呆。

他暗暗咬牙,正準備暗中掐她一把,將她強行喚回神,卻又聽到下方席面裏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。

“陛下,陛下!”

眾人只見一腰腹滾圓的中年男子,行動卻靈活敏捷,輕巧地穿過層層席位的阻攔,一路小跑著來到禦前。

她身後還拉著個垂首低眉的姑娘,只是那姑娘單手擡袖遮著臉,極為羞於見人的模樣。

“興國公,你又有何事啊?”段淞閉了閉眼,這皇後怎麽安排的席位,臨了還是沒躲過他。

“哎,陛下怎得如此生分呢!”興國公王濡頗不見外,眉眼透出的那一股子親熱勁兒,就差抱著他喊一聲“大外甥”了。

“有事說事。”段淞甚至都不願用睜眼瞧他。

“陛下,臣本想著這事私下裏說便罷,可今日經祁王殿下這麽一提,這不巧了,臣也正有此意呢!”

王濡將他原本拉著的姑娘推到身前,語氣熱切,“來啊徊梧,快見過你表哥。”

段淞皺了皺眉,這興國公倒是會有樣學樣,跟著想往他宮裏塞人,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。

“陛下,這是您的徊梧表妹呀,小時候她總是跟著您皇帝表哥的叫著,您該不會忘了吧?”

“見...見過陛下。”王徊梧哆哆嗦嗦行了一禮,根本不敢擡眼。

甚至於她被父親一路從席位拉至禦前,都是閉著眼睛摸黑過來的。

實在是...太丟臉了。

因著興國公的緣故,段淞連帶著也不想搭理這所謂表妹,但念在她畢竟年紀尚小,自己也犯不上同她計較,最終還是輕嗯了聲,算是勉強答了腔。

“陛下,大家都是一家人,”興國公王濡卻以為得了首肯,興奮得不能自已,“往後兩個丫頭一齊在皇後身邊學規矩,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不是。”

“興國公,你夫人尚在,女兒在家中又不是沒人教導,進宮做什麽?”段淞冷眼瞪著他,幾乎把“你休想”三個字寫在了腦門上。

“臣那賤內,粗鄙不堪,哪裏能比得上皇後的家學淵源呢,”王濡向空中拱了拱手,“況且先帝在時,也會時不時將徊梧接進宮小住的,一眾小輩之中,先帝最喜我家徊梧,陛下您難道都忘了?”

“陛下。”

眼見段淞面色不善,目眥欲裂,一副隨時要爆發的模樣,段琉忙笑著上前,將他與興國公隔開。

“就讓徊梧留在宮中小住幾日嘛,也不妨事的。”

“皇姐?”段淞深吸了好幾口氣,才控制著沒讓自己將氣撒在她身上。

“過幾日我就來將她接走,”段琉沖他眨眨眼,別有深意,“之前早就和表妹說好了,我還要帶她去我的別院小住呢,哪裏會在宮中久留。”

段淞將信將疑,不知這究竟是皇姐為了安撫他臨時編的借口,還是她們確實是早就有此打算。

抑或者說,皇姐和興國公早就商量好了,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,當著他的面演這一出好戲,就是為了把王家的女兒送進宮來?

“罷了,既然皇姐都如此說,就聽你的。”段淞懶得去探究原因。思來想去,又有什麽區別呢?

“陛下聖明。”興國公得了旨意,又開始山呼萬歲。

段淞這廂不耐地沖他擺擺手,也終於找到機會,一把抓住了那位還在神游天外的皇後,在她耳側咬牙切齒。

“皇後,你可要定傾囊相授啊。”

“什麽?”傅南霜迷茫回首。

“岑姑娘與王姑娘,往後就交、給、你、了。”段淞見她一臉懵怔,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暗暗在手下加重了幾分力氣。

傅南霜吃痛輕呼,下意識在對方手上反打了一巴掌。

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瞬間填滿了整個宴廳。

而直到這時,傅南霜才回過神來,終於意識到自己還身處於異世的宮宴之中,女主未現,前途未蔔。

她環視過身邊眾人,目光所到之處,皆充斥著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。

有兩個面生的少女,好像是剛才所說的什麽岑姑娘、王姑娘的,亦見鬼似的望著她。

傅南霜的視線最後停留在身旁,那是一張因被極度冒犯而難以置信,進而扭曲、漲紅、額角青筋畢現的臉。

段淞的臉。

完蛋。驚聖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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